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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海記得我來過

作者：李光澤

二十幾年前，我曾赴平潭演講。那時，到平潭只能靠輪渡，輪船在波濤間顛簸前行，清涼的海風裹挾著淡淡的咸腥味撲面而來，我坐在輪椅上，雙手緊緊抓著船舷，心中既緊張又興奮。

海峽大橋通車結(jié)束了平潭輪渡歷史（左圖自：伊海）

輪船靠岸，我終于踏上了這片土地。放眼望去，湛藍的天空與一望無際的大海無縫銜接，陽光灑在海面上，波光粼粼，像無數(shù)顆鉆石在閃耀，令人心醉。因為是集體行動，沒有太多時間細細游覽，但初次登島平潭帶來的驚艷，還是給我留下了太多念想。

時光荏苒，近些年，因為從事助殘志愿服務(wù)工作的緣由，我與平潭再度重逢，且往來頻繁。如今的平潭煥然一新，高速公路與雄偉大橋橫跨海面，天塹變通途，可它骨子里那份獨有的海之韻味，卻愈發(fā)醇厚。

工作之余，我喜歡開著當?shù)嘏笥训拇杰?，穿梭在島上的大街小巷，探尋那些藏在角落里的故事。聽說島上有“會唱歌”的石頭，還是多部電影的取景地，我揣著好奇與期待，踏上了前往北港村的探秘之旅。

剛到北港村，錯落有致的石厝映入眼簾。這些石厝順著山勢，層層疊疊，緊密相連，背靠君山，面朝大海。青灰色的墻體歷經(jīng)風雨侵蝕，布滿歲月的斑駁痕跡，但依然堅固如初，散發(fā)著古樸的氣息。沿著蜿蜒的小路，我滑著輪椅緩緩前行。不經(jīng)意間，被一陣“叮叮當當”的響聲吸引。我抬頭仔細聆聽，聲音來自“石頭會唱歌”文創(chuàng)工坊。我上不去，只好隨手撿起一塊石頭，輕輕敲擊，那清脆悅耳的聲音，仿佛是大海在輕聲吟唱。這時，一個小女孩跑了過來，眨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：“老伯伯，您在干什么呀？”我答道：“我在聽石頭‘唱歌’呢，你也來試試?！毙∨⑴d奮地撿起一塊石頭，用力敲了起來，歡快地說：“我的石頭‘唱’得可比您的大聲咧。”我們的笑聲在海風中回蕩，那一刻，我忘卻了行動的不便，沉浸在這簡單的快樂之中。

還有一次，我沿著中山大道開著代步車，一路誤打誤撞，來到了猴研島。當我看到島上矗立著一排大字“祖國大陸距離臺灣島最近的地方”，不由得愣住了，這意外的收獲，令我開心不已。原來，平潭東澳村與臺灣新竹市南寮漁港的直線距離僅68海里。我興奮地滑動著輪椅，在朋友的幫助下，站在“海峽之眼”眺望。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，我想象著海峽對岸的景象，心中涌起一股濃濃的親切感。島上怪石嶙峋，形態(tài)各異，那用花崗石砌成的“同心石”雕塑，以花崗巖制作的郵票，都在傳遞兩岸化不開的鄉(xiāng)愁。

在多次前往平潭的日子里，有一次特別的經(jīng)歷令我難以忘懷。那是2020年夏天，為了實現(xiàn)視障朋友去平潭“聽?！钡拿篮迷竿?，我們組織了一場“陪你聽海 感受心光”的活動，行程包含龍王頭景區(qū)、北港文創(chuàng)村、長江澳景區(qū)等多個地點。

當30多位視障朋友來到海邊，沙灘上的沙子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燙腳。志愿者小心攙扶著視障朋友，一邊用腳探路，一邊仔細地描述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：“前面有幾個臺階，我們慢慢下去，走幾步就能摸到海水啦?！薄按蠹覄e緊張，有我們在呢?！辈粫r有志愿者輕聲安慰道。他們緩慢地朝著大海走去，海水逐漸爬上了他們的腳踝、小腿。起初，視障朋友有些緊張，抓著志愿者的手，不敢松開。隨著海浪輕輕拍打著他們的腿，聽著濤聲越來越清晰，他們的臉上漸漸露出了陶醉的神情?！拔乙s緊去抓幾朵浪花來玩玩?！币晃灰曊吓笥亚纹さ睾暗?。

海風的輕拂和大海的溫潤，讓視障朋友徹底放開了自己，有在浪里打滾的，有坐在浪里雙手比劃著劃船，玩得很“嗨”。

一位年輕的視障朋友吸引了我的眼光。只見她獨自在一旁，彎下腰用雙手掬起一捧海水，用鼻子聞了聞，又貼近耳朵聽了聽，最后用嘴巴抿了一口，轉(zhuǎn)頭對著同伴大聲叫道：“這海水是咸的，真的是咸的誒?！贝蠡飪恨Z地一下笑開了，七嘴八舌地逗她玩?？粗麄冮_心快樂的樣子，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欣慰。

“快來呀，一起趕海吧?！币晃换锇橄蛭艺惺趾暗??！安蝗チ耍以谶@兒看著你們就好啦。”嘴上推辭著，但身體卻很誠實。幾位志愿者看出了我的遲疑和猶豫，走上前來，不由分說地抬起了輪椅，“來了這么多次了都沒有下海，不要把遺憾帶回去，要讓大海知道你來過?！边呎f，邊細心地把輪椅安放到海水剛好漫過我腰部的地方。海浪的來回沖擊和水的浮力托舉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舒爽瞬間充盈了全身。那一刻，“我也下海了”永久地定格在了我的腦海里。

與平潭的每一次相遇，都像是一場與大海的約會。這里的海風、沙灘、石頭，還有熱情的人們，都讓我對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了解和熱愛。它見證了我的公益之路，也承載了我無數(shù)美好的回憶。未來，我與平潭的故事還會繼續(xù)書寫，那些關(guān)于大海的奇妙旅程和精彩瞬間，將成為我生命中珍貴的寶藏。

作者簡介

李光澤，福建省作家協(xié)會會員、中國殘疾人作家聯(lián)誼會會員?，F(xiàn)任福建省同人助殘志愿者服務(wù)中心法人、主任。愛好寫作，作品先后在中央及省、市級報刊雜志上發(fā)表了400多篇（首）。詩歌《纖夫》被收入由香港金陵書社出版公司出版的詩集《南方詩雨》，出版?zhèn)€人詩歌作品集《紅塵無淚》，散文合集《多彩的人生》。